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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醒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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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醒(二)

“仙尊,你留不住我。”

幾乎是同時,雪山驟然崩塌,裂開的縫凹陷下去,山石滾落,山崩地裂。

安客君踏上虛空,回身垂眼,看著臨危不亂的白衣仙尊,他森然一笑,修長的手指上纏著幾根暗紅色的線,鋒利的刺入崩裂的雪山,隨著大陣輕輕晃動。

蘇臨舟收回伸出的手,他輕輕閉上眼,又緩緩睜開,良久,他平靜而清晰的問了一句話。

“你費盡心思的隨我回寒霄殿,為何又要走呢?”

他頓了頓,話鋒一轉:“你想要什麽?雪山下,是什麽東西?”

安客君但笑不語,手上操控的法陣卻不停,而遠處天邊似乎正在趕來幾名弟子。

是啊,他殺月歡時明明可以更快地了結,但他還是故意拖延時間,掐著寒霄殿來到衛家的點殺了月歡,讓自己陷入危機,佯裝無法逃脫,為的就是讓蘇臨舟帶他來寒霄殿。

蘇臨舟明明什麽都知道,卻偏偏要和他演完這場戲。

圖什麽呢?

“仙尊,你是不是忘了,我是魔界中人,”安客君忽的沈了臉色,眼裏似有瘋狂,“我為何不走?等著你來殺我麽?”

言罷,他操縱魔氣凝成一把黑劍,眼神狠厲的向下壓去。

鏗——

蝶魄劍與黑劍相撞,氣流一湧,青絲白發在空中狂舞。

四目相對,一個平靜,一個瘋魔。

“離淵,我不會殺你。”蘇臨舟忽的道。

安客君指尖一顫,猩紅的眸子似有一瞬間的恍惚,但下一瞬,寒霄殿的人禦劍而來時他一揮袖袍,威壓鋪散,震人心魂。

而本就神魂不穩的蘇臨舟一下子往後退了幾步,執劍的手微微顫抖,但他的神色仍是一片平靜。

得了空隙,安客君從儲物戒裏抽出一沓黃紙,他往天上一拋,黃紙便自成一道陰陽八卦圖,森然的魔氣四散,腐蝕生靈。

他一瞥來的人,預測了一下來人的修為,發現來人皆在大乘期以上,他眸色一沈,冷笑道:“出來!”

幾十個黑黢黢的影魔憑空出現,只聽得主人安客君森然道:“攔我者死。”

影魔仰頭發出桀桀笑聲,身子一躍,就撲向剛趕來的弟子。

弟子沒見過魔域這玩意,難纏又詭異,一時間竟抽不出身來。

“師兄小心!”他們抽空喊了一聲。

蝶魄劍劍意猛地一震,面前的影魔便齜牙咧嘴的吼叫,破爛的黑色身軀驟然凝聚,又紛紛撲向白衣仙尊。

蘇臨舟眸色一厲,執劍破開混沌,雷霆氣勢隨劍而出,狠狠劈開眼前這團黑黢黢的玩意,他視線一落,就見安客君已然落到崖底,一手壓在陣眼上,地裏隱隱有白光浮現。

他一閃身,便化作流光飛向崖底。

崖底的陰陽八卦圖飛速旋轉,指尖血一滴,白光徹底破開泥土,流入安客君的手中,他悶哼一聲,身子一歪,差點倒下,又堪堪撐住。

這是寒霄殿雪山下的龍骨,只有來了寒霄殿,才能取出,這就是他隨蘇臨舟寒霄殿來的目的。

魔族覬覦龍骨,不早點取出,恐怕會給寒霄殿引來殺身之禍。

他微微擡眼,猩紅的眸子盯著從天而降的白衣人。

龍骨入體,安客君感覺自己渾身滾燙,神魂像是被分成了兩半,一半在混沌黑暗中,一半在此地。

驟然間,駁雜的哭叫聲刺入腦海,百年前壓下的孽障因為這兩根龍骨徹底暴亂!

安客君悶哼一聲,眼睜睜看著身上濃稠入墨的魔氣傾瀉而出,所過之處草木俱枯,眼看就要碰到往前走的人腳下,他一咬牙,將魔氣堪堪拉回。

“離淵?”蘇臨舟腳步一頓,又疾步向前,伸出的手卻被一把甩開,他驀地一楞,手指無措的搓了搓,“你取了什麽?你狀態很不好。”

安客君額間冒著冷汗,身上卻異常滾燙,尤其是腹間丹田處如烈火灼燒那般,燙的他想要掏出丹元,以緩解滾燙之意。

在他失神之際,一只微涼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。

“你身上怎的如此燙?”蘇臨舟不知何時已然靠近他,眉頭微蹙。

安客君一個哆嗦,他呼出一口氣,仰頭看了看死了大半的影魔,又顫抖著把手壓在腹間,他咳了幾聲,整個人往前一跌,跌入了一個懷抱。

他與蘇臨舟相擁,對方卻僵住了,他輕輕一笑,道:“仙尊,再會。”

蘇臨舟一楞,他微微低頭,就見安客君竟是徒手從腹間掏出了一顆血紅色的丹元,其上連著血絲,洶湧澎湃的靈力撞擊著二人,他瞳孔驟縮,就被安客君猛地一推。

“離淵?!”

安客君慘白著臉,卻邪氣的笑起來。

砰——

一聲巨響後天地似乎都靜了,安客君所在之處變成了一片血霧。

“自爆丹元?他瘋了?!!”

“他死了?”

“屍體都沒了!”

弟子紛紛驚呼。

蘇臨舟耳邊一陣嗡鳴,他被爆炸波及,驀地噴出一口汙血。

“師兄你沒事吧?”姍姍來遲的裴肅一臉緊張的問道。

他方才接到消息說此處雪山塌了,登時一驚,連忙趕過來,就見到了安客君自爆的那一幕,場面太過震撼,以至於他還沒回過神來。

安客君太瘋了,寧願自爆丹元也不願留在寒霄殿。

可,他真的死了麽?

“沒事,你用容器將此地氣息保存下來,帶回去。”蘇臨舟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血霧,神色晦暗不明。

裴肅點點頭,拿出容器去存儲氣息。

待收拾好一切,裴肅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師兄,道:“師兄,走麽?”

“你們先走,方才發生的事如實稟報。”

蘇臨舟眼眸裏映著眼前的狼藉,眉間一片冷冽。

“是。”不知為何,裴肅覺得師兄這副模樣莫名有種山雨欲來的危險,那點漆似得眸子似壓抑著沈重危險的情緒,他心裏一驚,連忙帶著弟子離開。

白衣仙尊蕭索孤寂的身影在蒼茫天地下更顯寂寥,寒風呼嘯,白衣獵獵。

五日後——

無妄海邊,一人在岸邊五裏一徘徊,將柔軟的沙子踩上了淩亂的腳印,而另一人安安靜靜的坐在礁石上,目光定定地望著海上。

“林啟,你說這離淵怎地還不來,我們都等了五天了,他不是叫我們五日後在無妄海等他嗎?都那麽久了,他還沒出現,會不會出什麽事了?”陳免就是那個五裏一徘徊的人,他神色焦急的望了望海面,急的直跺腳。

坐著那個就是林啟,他默了默,道:“你別急,主人一定沒事。”

“我怎能不急呢,哎!”陳免走不動了,索性一屁股坐下來,想用聊天緩解他焦灼的盼弟心情,“誒,林啟,說來,我好像還未問過你是怎麽到的魔域呢,只聽離淵說他在門口撿的你,這不靠譜的就這麽忽悠我,要不你跟我說說唄。”

“……”林啟一噎,心想確實不靠譜,可好像又沒什麽不對的地方,他想了想,道:“三百年前,我還是個凡人,我那時有個妹妹。”

後來他們被魔修抓了,獻給了魔域的一個魔頭。

那魔頭說,只要他乖乖聽話,他的妹妹就會安然無恙,他信了。

他被魔頭拿來煉制邪術,簡直是痛不欲生,生不如死。

後來,邪術失敗了,那魔頭便要拿他妹妹來繼續煉制邪術,他拼命反抗,卻被挑斷手腳筋丟進滿山屍骸中,等待著魔物的啃食。

血海之中,他爬了出來,爬到了滿堂醉,敲開了滿堂醉的大門。

只因他們都說城主之前是個霽月風光的仙尊,他想拿自己的命去賭一賭。

林啟永遠都忘不了他敲開滿堂醉大門的那一日——

大門被揮開,一道慵懶的嗓音慢悠悠響起:“今日又是誰來送死?”

接著,一個白發玄袍的人在他跟前蹲了下來,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,他的心猛地一沈。

他沒看出什麽霽月風光,他只看到了那雙笑眼下的瘋魔。

“城主……我想、想求你……”可他既爬了來,便是豁出了性命。

“求本座?”安客君勾唇微笑,“你所求為何?”

“我願生生世世做你的奴仆,只求你能救我妹妹。”林啟啞聲道,眼淚劃過臉頰,眼裏是乞求絕望。

安客君嗤笑一聲:“本座不稀罕你這樣的奴仆。”說著,他起身就要去關門。

林啟一怔,慌亂的擡手去抓了一片衣角,嘶吼道:“求你——城主,求你,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,我求求你,求你……”

那一刻,安客君似乎楞了一下,他垂眼不辨喜怒的看著他,隨即嫌棄的嘖了一聲,拎起林啟,去往了林啟口中的那個魔窟。

那夜的魔域很黑,月色血紅,林啟倒在一邊,看著安客君一人殺了個昏天黑地。

血色洇紅了地。

而後,安客君從血池中抱出了一個小女孩,他捂住了小女孩的眼,輕聲道:“別看。”

別看……

林啟驀地瞪大雙眼,全身渾身顫抖,再也抑制不住淚水,失聲痛哭起來,像是要哭幹所有的委屈與不甘。

……

海水翻湧,今夜的月色似乎又是一片血紅,瞧著愈發詭異。

“那……後來呢?你妹妹怎麽樣了?”陳免沒見過林啟的妹妹,心裏漫上一陣寒意。

林啟神色平靜的看著海面,道:“她死了。”

陳免雙眼微睜。

林啟麻木的轉動眼珠:“她被邪術折磨得不成人樣,日日夜夜都要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。主人也解不了那個邪術,他讓我自己做選擇。”

“什麽選擇?”陳免澀聲問道。

林啟閉眼,聲音很輕:“看著她痛苦,抑或是,讓她解脫。”

陳免頓時啞然,林啟做了什麽選擇,不言而喻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沒關系,生死有命,只是我比她幸運點罷了。”林啟笑了笑,他忽的起身,道:“主人來了。”

兩人視線一凝。

只見平靜的海面再次形成了一個漩渦,卻不大,漸漸地,一個黑影浮現在海面上,那個黑影踏在平靜的海水上,如履平地,從容走向岸邊。

“主人!”

“離淵!

安客君輕咳幾聲,他的膚色似乎更白了,像是從未見過光的人,見到陳免和林啟,他遙遙一笑。

“久等了,”他踏上海灘,松軟的質感讓他感到自己終是歸於實處。

“你晚了五天!”陳免上前一錘師弟,“你怎麽出的寒霄殿?”

林啟則安安靜靜的跟在兩人身後。

“自爆丹元,魂歸無妄。”安客君忽的一笑,他語氣輕快:“反正我死不了,那麽多個分身呢。”

“你!哎,自爆丹元,你瘋了麽?就算你死不了,可是不疼麽?分身也是命!”陳免心一緊,急道。

安客君淺笑著,道:“不疼……師兄,別急了,我這不都回來了麽?走吧,回滿堂醉。”

陳免一噎,他搖頭嘆了口氣,怎麽可能不疼?只是離淵早已習慣疼痛罷了。

三人踏上夜色,如鬼魅般走向魔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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